第四章 二侄共论署豫章

?“亮侄啊,这几日均侄的情形如何了?”

“叔父,均弟这几日身体已大为好转,看来不日便可完全康复。他如今也知道勤奋向学,每日里陪亮读书写字,很是认真。”

“是么?若是如此,为叔倒是深感欣慰。只是我怎么听说均侄这几日里也常常往厨下跑,许多时候还会帮着烧火做事?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女子下人去做为是,你们兄弟都是堂堂男儿,应该多读书明志,日后也好出仕才是。”

“叔父,亮想着均弟这也是体念叔父为官不易,慧姊家务操劳,这也是他的一片好心。而且均弟近日读书课业亮也在一旁看着,见他其实大有长进,所短者大约是书法小道而已。这也是他此前疏于练习,若多学些时日,自然能补上来的。”

“你这孩子就知道为弟弟说好话。嗯,等有闲暇我倒也要好好考校一下均侄的课业。不过你们切不可小看了书法之道,日后为官起草公文书写奏折此乃必要之器,不可不苦心学习。”

“谢叔父赐教,亮知道了。此后定当和均弟一起努力练习,不敢荒废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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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进退有度行止有礼气度雍容?只要看着诸葛亮是如何应对诸葛玄就知道的了。见面时礼节周到而不显得卑下,说话不失礼数有章有节,不疾不徐舒缓自如,让人听了觉得舒服而不冒失。诸葛均躲在窗口外用心揣摩,暗暗在心中对诸葛亮翘起了大拇哥:正太兄长,真有你的。这天生就是一搞外交的材料嘛,难怪日后刘备要派你去东吴拉赞助,换了是我那也不能浪费你这等人才啊!

“均兄,你蹲在窗口做什么呢?”一个好奇的娇嫩声音在诸葛均身后响起。

诸葛均反应很快,一个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从身后探出小脑袋的萝莉诸葛秀拉得蹲了下来,伸手捂住她的小嘴,然后把脑袋往窗户里面很郑重地点了点。

萝莉很疑惑地歪了歪头。

诸葛均再一次把头狠狠地往里面点了点,附带无声的嘴型“叔父在里面啊”。

诸葛秀眨了眨无邪的大眼睛,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于是诸葛均很欣慰地把手给放开了,谁知诸葛秀立刻欢声叫道“叔父”然后飞快地往屋里跑去,口里还连声叫道:“叔父啊,秀儿可想你了,你有没有想着秀儿啊?”

这小丫头片子,那小嘴甜的。你明明不是早上还和诸葛玄吃过饭么?人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难道到了你这里是半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看其中有问题。诸葛均一边把身体蹲得再低点,一边在心中很不怀好意地想着。

诸葛玄却很吃这一套,一边抚摸着自家修长的胡子,一边很是宽慰慈祥的笑着道:“秀儿真乖。叔父当然不会忘了你的,来,这东西给你。”

萝莉一听有吃的,大眼睛里立刻跳动着点点星光,立即伸手接了过去,还得意地往窗外的诸葛均那边皱了皱小鼻子。

真是美得你,我就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难怪没事对叔父这么亲热。诸葛均不以为然地想着,同时对自家便宜叔父对萝莉的抵抗力大大不以为然,甚至还邪恶地联想到了拿着棒棒糖拐骗小萝莉的怪蜀黍——要是诸葛玄知道这厮心中的龌龊想法恐怕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诸葛亮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侧,既不出言索要也不显得羡慕。倒是诸葛秀觉得自己独享似乎有点不够意思,便对诸葛亮道:“亮兄,这桑葚看起来很不错,你要不要吃点?”

诸葛均听得一个踉跄:桑葚,又是桑葚?敢情不止袁绍那边在拿这东西充军粮,袁术这边也流行吃这个啊?也是,算算时间,如今已是春夏之交,不管野生还是种植,安徽地面的桑葚也该开始成熟了吧?其实桑葚营养还算不错,味甜汁多,只是看诸葛玄样子如今这东西还是个稀罕货,那就真是让人不禁感叹万千了。

诸葛亮那里知道窗外自己的弟弟正在那里感叹古人的生活顺便怀念自己前世大鱼大肉的腐败?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对着妹妹笑道:“秀妹你吃就好,为兄还不饿。”

小萝莉也不知道融三岁让梨的道理,听了之后便欢喜地应道:“那我可就都吃掉了哦?”一边说着一边便往嘴里送。诸葛玄看得莞尔一笑,却对诸葛亮道:“我这里还有一些,待会儿亮侄你拿去和均侄、慧儿分着吃吧。”

长有赐,不敢辞。诸葛亮伸手恭恭敬敬地从诸葛均手里接过装着桑葚的食盒,这才问道:“却不知道叔父您可曾用过了么?”诸葛玄见他不忘自己,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适才我已经在外面用过饭了,这些是带给你们吃个新鲜的。”诸葛亮听了,这才将食盒收起放好。

诸葛玄看了看诸葛秀,问道:“秀儿,你可知道均侄在何处?”

诸葛秀偷觑一眼诸葛均躲着的窗边,笑嘻嘻地说道:“均兄呀,秀儿当然知道他在何处呢。他就在……”一边说着一边却把声音拉得老长,眼睛还不断地瞟着露出半个头的诸葛均,一脸促狭的表情。

你个腹黑的萝莉!诸葛均心想诸葛玄要是发现自家听壁角难免又是一顿说教,一个大老爷们儿俯首帖耳地多掉价啊。他便咬牙切齿地对着屋子里面摆手摇头,示意诸葛秀不可出卖自己。萝莉的小嘴却往这边张开,做出了“五个故事”的口型。原来这丫头听故事上了瘾,这是趁机敲诈来了。诸葛均死命摇头,伸出两个手指表示只可以说两个,诸葛秀却比出了三个手指,敢情她小小年纪就知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法门,这智商不去做奸商真个可惜了。诸葛均一咬牙,点了点头。

诸葛亮心思细腻,又站在可以看到窗边的位置,因此对妹妹和弟弟私下捣鬼一看之下就了然于心。他也不揭穿,只是微笑着站在一边看着。诸葛玄却是心里有事,也没注意到诸葛秀的表情变化,只是问道:“均侄在何处?可是又跑去厨下玩了?”

诸葛秀要挟诸葛均完成,得意的笑了笑,说道:“均兄如今还在房里看书习字呢。叔父可是有事要叫他?那秀儿去叫他过来可好?”

诸葛玄点了点头道:“顺便把慧儿也一起叫过来吧。今日叔父有要事要说与你们听。”

诸葛均听了这句话,便缩着身子蹑手蹑脚地悄然从窗边退开。不一会儿诸葛秀也从屋里出来了,很神气地又对着诸葛均比了一下细嫩的三个手指头道:“均兄,三个故事。食言可是会变成大胖子的哦。”

她这话倒是让诸葛均听得一呆,转念便想到这是小丫头读书不求甚解,把食言而肥的典故给直接当本意用了。不过看在萝莉神气的小模样很可爱的份上他也就不计较了,要故事的话还不好办么?从西方到东方,这年头大部分精彩故事都还没出炉了,包括即将新鲜热辣上演的现实版三国演义。区区三个故事岂能难得倒咱?诸葛均从鼻子了神气了哼了一声,点了点头。咱们穿越有力量,往后能知两千年。谁怕谁啊?

诸葛秀得了诸葛均的承诺,开心地蹦蹦跳跳跑去找诸葛慧了。诸葛均算着时间又磨蹭了一下,这才转回了诸葛玄的屋子里,不多时诸葛慧和诸葛秀也都到了。

诸葛玄见家中孩子都到齐了,捻着长须轻咳一声,缓缓说道:“今日叫你等过来,是有一事要说与你们知道。袁使君近日欲署我为豫章太守,我因均侄的病迟迟未好,唯恐带你等前往路上有所闪失,辜负了珪兄的托付,故此拖延至今。如今袁使君已经很不耐烦,均侄的病也已经好得差不多,我今日便应承了袁使君,不日便将动身前往豫章上任。你们自然也要随我前往,需得有所准备才是。”

诸葛玄一边说话一边留意自己两个侄子的神色,见诸葛亮面上微露喜色,诸葛均则是一副毫不惊奇的表情,心头倒不由得微微一动,因此问道:“亮侄,均侄,你们两人对为叔这番上任,可有何看法?”

诸葛亮见他问起,连忙答道:“叔父,亮窃以为此番前往豫章,实是一件好事。亮虽然年幼,但这些时日也有留意袁使君的事情。听说他志大而才疏,今年屡败于曹操之手,如今虽然占据寿春,却不知道实行善政体恤民众,国本不固;而其人心胸也不甚广,往日里嫉妒孙文台而不供其粮,近日孙文台之子孙伯符前来投奔,他又不肯重用,只是派其带孙文台旧部东征西讨,每每空口许诺官位而不肯实施。如此一来孙伯符必然难以屈居此地,早晚又当离去甚至自立;且袁使君素来以家势自矜,外间也有传闻其对朝廷或有不臣之意。以此观之,亮恐袁使君难以久立,其祸不远啊。”

诸葛亮胸有成竹,侃侃而谈,说话时小脸变得严肃,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跳跃着智慧的光芒。诸葛均看着看着,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日后那个在刘备面前纵论天下的帅气青年的模样。

而他这番话一出,非但诸葛玄动容,就连一旁的诸葛均也大为惊奇。作为一个穿越者,诸葛均自然是知道袁术后来的下场。他称帝引起众怒,先被孙策叛而自立,接着又被吕布和曹操先后欺负,最后搞得兵少粮绝,临死前想吃点蜜浆都吃不到,大叫“袁术至于此乎!”,呕血而亡,死的甚是凄凉。可如今这些事都还没发生,诸葛亮一个十二三岁的娃娃居然就能将局势一一挑出,几乎把日后袁术遭遇的原因说得分毫不差,这可就难得了。

诸葛玄沉吟道:“袁使君虽然新败,但是四世三公,家业盛大,不至于此罢?”

诸葛均听得喟然一叹。四世三公虽然是个金字招牌,但这个乱世始终要靠实力和本事说话,否则日后二袁何至于败亡在曹操手中?诸葛玄虑不及此,看来本身能力果然并非出众,难怪没能在历史上留下什么著名事迹。诸葛玄却也耳尖,听见了诸葛均那一声轻叹,又见他脸色有些不以为然,便问道:“均侄可是也不赞同我的看法?”他脾气也好,虽然见小辈有不同意见也不生气,问话时依然轻言软语,一派慈祥。

“叔父,均心中所思和亮兄相去不远,叔父此次署任豫章太守实是一件幸事。袁使君如今虽据扬州,自领扬州牧,但其实根本不固,江东之地更是难以掌握。他此时又兼称徐州伯,想要用兵徐州,如此穷兵黩武,只怕更易照来众怨报复。一旦有事,淮南定然会变成战场,此时恐怕覆巢之下无完卵啊。而豫章郡远在江南,便是袁使君有失,也不至于立刻波及此处,叔父届时便可从容观望以定去留。唯一可虑者,袁使君自身的扬州牧得位便是不正,他所署任的豫章太守终非名正言顺,万一朝廷另有旨意指派他人前来上任,却是一桩麻烦。”诸葛均一边整理思路一边缓缓说道。

“覆巢之下无完卵么?倒也说得巧妙。不想均侄近日的确大有长进,为叔心中甚是安慰。”这句剽窃自日后孔融二子故事的话语却让诸葛玄听得点了点头,大为心动,心中又不免有些惊奇。

他知道自己侄儿中诸葛瑾、诸葛亮二人从小就颇为聪慧,又肯折节向学,虽然因为年纪小声名不显,但见识却是超过常儿。但老三诸葛均却显得天资平平,平日读书也不甚用心,他每每以此叹惜弟不似兄。不想大病一场后诸葛均竟然改过自新,非但用心读书习字,而且今日一问,见识也似大有长进。更难得的是他的心思细密,非但考虑到在豫章可以脱离袁术的牵累以避祸,而且还考虑到自己这个豫章太守得位始终不正,没有朝廷的旨意。这点却已经超过了寻常的大人,连自己一时也只想着上任后该如何,没有去细思名分的问题。

诸葛亮也听得点头道:“均弟所言甚是,亮却疏忽了叔父的太守只是袁使君所署,若是朝廷另有旨意的确要及早谋划才是。”

诸葛均心中倒没有什么得意之情。准确来说他说的正是自家心中最担心的事情。诸葛玄这袁术署任的太守被东汉朝廷署任的太守赶走那是历史记录的事情。不确定的只是:自己这位便宜叔父到底是《三国志》记录那般收起包袱立刻走人,还是《献帝春秋》记录的那样领着兵马和朱皓打上一架后退守西城然后被叛民干掉?万一是后者那自己的处境可就不太妙了。但是想到历史上诸葛家的孩子都安然到了荆州,想来这种可能性不大。而且就目前看到的诸葛玄的个性来说,他和软退让的可能也更高。

但这种不确定的历史记录始终让人心头不安,而且他的心中还隐隐约约地有另外一个想法:不管如何豫章郡可算是诸葛家名义上能掌握的第一个地盘啊,要是真的就这么拱手送人能甘心么?自己想要种田改善生活,可在隆中当农民种田和在豫章让太守叔叔帮着种田那可就是两个概念两种级别的事情,那个看起来比较爽那还用说么?可诸葛均虽然抛不开这种YY的想法,但另外一种深深的不安却也如同阴魂一般缠绕在他心头,始终挥之不去。诸葛均总觉得这种不安感朦朦胧胧地似乎隔着一层轻纱,再往前一点应该就能看清楚具体形貌,但这一步他始终踏不出去。

诸葛玄和两个侄子一番商议,更坚定了前往豫章上任的决心。诸葛慧只是在旁边静听着家中的三个男丁商量,诸葛玄偶尔的吩咐她也点头应承下来,也不多说话。惟有那眼中流动的灵光表明她其实听得了然于心。诸葛秀年纪尚小,不过为人也是精乖,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对诸葛玄吩咐她不要随便说与他人知道的话也是立即点头——其实她也没啥出门见人的机会。

诸葛均听得诸葛玄的吩咐,这才省起刚才那些话却是不该在他人面前说出口的。若是袁术听得自己和诸葛亮那些看不起他的谈论,只怕人头落地都是轻的。看来诸葛玄或许才能不甚出众,但到底是官场上有过经历的人,做事总要比自己老辣些,更不用说诸葛亮这样的孩子了。念头转到这里,诸葛均背上登时冒出一阵冷汗。他眼光和自家正太哥哥眼神一撞,彼此都看出双方眼神中闪过那一丝惭愧。

他又想诸葛玄既然思虑及此,却还让自己当着二位姊妹的面说了出来,看来他对家中两个女孩子也是颇为放心。不过诸葛均虽然和诸葛家二女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觉得她们的确不同平凡女子,但却也不肯定诸葛玄这么做是否正确。

诸葛均正在心中自省做事太过毛躁,屋外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在门外扬声叫道:“禀报大人,有客前来拜访。”诸葛均听得分明,却是看门的老仆徐扬的声音。诸葛玄眉头一扬,大声说道:“你进来吧。来访的却是谁?”

徐扬便依言走了进来。他先毕恭毕敬地对着诸葛玄行完了礼,又见过在场的诸葛家兄弟姐妹,这才回道:“来访的是一位年轻人,带着两位孔武有力的仆从。他自家说道自己乃是江东孙策,字伯符,特地前来拜会豫章太守诸葛子泰大人,见有名刺在此。”

诸葛均一听此言,脑海中直如一道电光闪过,原本云山雾罩的思绪陡然一片清明,不由得脱口“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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